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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第100回除夕遐想

  崇德二年的春节是明兰穿来之后过的最冷清的一个年,没大摆筵席,没放几根爆竹,连新衣裳都没做几身,但冷清掩盖不了盛纮的火热的心情;除夕之夜,盛家几口人窝在一起吃了年夜饭,一块儿守岁至深夜。

  盛纮标榜以诗书传家,自然不允许猜拳斗牌之类没有文化内涵的节目上台,照惯例,由长柏哥哥起头,他面无表情自席间站起来,朗声诵诗道:“明年岂无年,心事恐蹉跎,努力尽今夕,少年犹可夸!”

  苏轼的《守岁》,很积极,很上进,很有励志意义。

  一诗诵毕,席间冷冷清清,只有咧着几颗米粒牙的白胖全哥儿给自家老爹面子,咯咯笑的手舞足蹈,盛纮抽搐着眼部肌肉,明兰扯扯嘴角,如兰自顾自的想心事,长枫低头捧着酒杯,王氏翻着白眼继续给老太太布菜,几乎要仰天长啸——这首诗连她都会背好不好!

  长柏哥哥真是一朵奇芭,每年除夕他都风雨不动的朗诵这首诗,一样的内容,一样的音调,一样的起伏,甚至连表情也一样——就是没表情。

  头一年,新婚的海氏还目带柔情,面含春晕的瞧着自己的夫婿,以娇羞的神情听他朗诵诗歌,如今两年下来,海氏一脸若无其事的看向窗外,除夕的月亮好白好大个哦。

  接下来,长枫饱含激情的朗诵了孟郊的一首《登科后》,以抑扬顿挫的音调结束“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盛纮拈着胡须微笑而听,待听完后则板起脸来训斥他一顿:“……戒骄戒躁,不可妄思,浮夸自满乃读书大忌!”

  长枫哥哥垂下脑袋,一脸忧郁,他本是百花丛中的倜傥公子,自打考上举人后他日夜都想着出去游玩一番,没想却叫盛纮死死拘在府里读书,本想着趁过年时松快一下,谁知盛纮要求全府上下一致低调低调再低调,一概不许出去摆风头。

  明兰清楚盛纮的意思,就好像中了一亿大奖的人家会连夜搬家逃跑,越是风头劲时,越要夹起尾巴装孙子;如今皇帝彻查从逆大案还未结束,京中多少权贵世族担着心事,惴惴不安,这时候若哪家表现的太哈皮,搞不好会被人连夜扔煤气罐!

  所以,即使盛纮现在明明很乐,也要面露忧愁,偶尔长吁短叹一番,表示自家区区喜事不值一提,全国人民好才是真的好。

  明兰心里一阵暗乐,连忙低头,一脸肃穆的掩饰表情。

  光洁的红木如意大圆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几十道年菜,盘子底浸在热水中保温——五福临门,三阳开泰,年年团圆……还好几道有鸡鸭鱼肉的汤汤水水,看的意义大过吃的,几乎都没动几筷子,明兰挑了盆青葱翠绿的伸出筷子,夹了根酿了鱼羊肉馅在里头的菜心在嘴里,慢慢吃着,满口生鲜。

  待盛纮训完长枫,老太太道了声乏回去先歇息了,明兰眼巴巴的瞅着,却又不好跟过去,这是她在娘家的最后一个除夕了,老太太吩咐过她要老实的和盛纮王氏守岁,尽尽孝道。

  王氏见婆婆一走,立刻欢喜的放下筷子,面带微笑的转向海氏——现在该轮到她享享媳妇的福了吧!谁知还没等她开口,海氏又是一阵孕吐袭来,捂着嘴巴冲到外头去狂呕,待叫人扶着回来时,一副脸青嘴唇白。

  盛纮挥挥手,叫儿媳回去躺在了,长柏也挥挥手,叫妻子连儿子一道带下去;父子俩挥手过后,王氏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身旁空空,瞠目结舌,只能对着两个兰干瞪眼。

  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即便屋里烧着地龙和火炉,依旧是寒气不止,一屋子人里只有王氏一人红光满面的闪闪发光,明兰看了她几眼,暗暗叹息要是有两支静心口服液就好了。王氏愁肠百结,一小杯一小杯的自斟自饮,时不时的看两眼明兰,她自认自己不是个恶毒的嫡母,并且很为庶子庶女考虑,从明兰小姑娘还没出声时,她就打算开了。

  那时她想,若卫姨娘生个男孩,就得把她晾起来了,若是生个女孩,就接着捧她,结果天随人愿,一个漂亮的小女婴呱呱坠地,林卫二女继续fighting,王氏江山铁桶。

  后来小女婴渐渐看得出眉眼了,端的是个少见的美人坯子无疑,她就想了,以后能结门与盛府极有益的亲事,或者大大一份彩礼是跑不了的。

  再后来,卫姨娘挂了,明兰在自己这儿没待多久就被归置到寿安堂去了,一日日过去了,明兰出落得兰芝玉树般清艳无比,性子也可爱讨喜,一方面固然成功的分去了盛纮对墨兰的宠爱,但另一方面,自己的如兰愈加被映衬的没法见人。

  酒入愁肠,王氏愈发忧郁。

  要是明兰完全像卫姨娘倒好了,美则美矣,却缩手缩脚的一股小家子气,便是带出去也不打紧;可是明兰偏偏与生母无一分气韵相似,她眉眼开朗,落落大方,行事谨慎却又流水拂云般自在洒脱,和如兰站在一起,恐怕别人会以为她才是嫡女。

  命运千回百转,到了末了,一干女孩中,反而是明兰嫁得最高门,王氏微醺见恍惚起多年前自己兴冲冲的领着卫姨娘进门时的情形,莫非,今世果,真的皆因前世缘?

  坐在一旁的明兰觉着王氏神色不善,知道她最近备嫁妆备的很郁卒,便轻悄悄的扭开头去,转眼正瞧见如兰,只见她低着头,侧着脸,面带粉晕,似喜非喜一双含情目看向窗外;明兰暗哂一声,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又在想她那心肝肉的敬哥哥了!

  自出事后,盛纮夫妇原是极不待见这便宜女婿的,但文姐夫自强不息,养好被长柏哥哥揍出来的伤后,亲自上门给盛纮夫妇磕头赔罪,一开始王氏发脾气,叫他跪在地上不理睬,盛纮也不冷不热的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钻进里屋看书去了。

  如兰闻讯后,疯了似的闯关过去,一看见文姐夫就泪如泉涌,两只苦命鸳鸯相对而跪,对面流泪,只差声声泣血了,王氏见这场景,便吃不住了,只好硬把盛纮扯出来。

  中间的细节过程明兰不清楚,只知道大约摸是文姐夫当着准岳父母的面,狠狠陈述了一番自己对如兰是如何的情比金坚爱比海深,给一打公主也不回头!据说当场把王氏说的热泪盈眶。丈母娘迅速对盛老太太的一贯主张起了共鸣,果然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呀;连官场老油条盛纮也眼眶湿润了,紧握准女婿的双手,嘉勉了一番学业仕途和婚姻幸福的良言。

  ——以上场景被刘妈妈密封现场,小喜鹃舍命向明兰提供独家情报。

  明兰听得目瞪口呆,以她的理解,估计王氏是真的被感动了,女人天性就比男人浪漫,再粗线条的女人也还是女人;但是盛纮嘛……反正这女婿没法退货了,气也出了,何必把关系搞僵呢,给个台阶大家一起下了便是。

  之后,如兰一改之前的郁郁寡欢,镇日的眉飞色舞嘴角含笑,一针一线的往帕子上绣着敬哥哥写来的诗句——“月映柳梢荷塘边,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只肉麻的明兰一阵鸡皮疙瘩,可如兰却很受用,满面娇羞的细心刺绣。

  此情此景,明兰一阵黯然。

  什么是爱情?是安娜卡列尼娜抛夫弃子去非法同居加卧轨,还是王宝钏不做大小姐却去蹲了十八年寒窑,明兰忽然无厘头起来,难道她要去问顾二叔一句,要是她jump,你jump乎?

  别逗了!明兰十分鄙夷自己的胡思乱想。

第101回备嫁

  在一个依旧低调的上元节后,王氏打点行囊北上奉天了,盛府中一应事务皆由海氏掌理,因海氏之前已多有涉及,事情交接倒也顺利,便有那一二不长眼的仆妇想拿乔,海氏也很适时的孕吐一番,然后请出常协理王氏理家的如兰来帮忙。

  不知是敬哥哥伟大人格的潜移默化,还是如兰真的长大了,加之前一阵子被盛紘和王氏骂惨了,一肚子火气还没地儿出,索性就火力全开,将那些婆子一顿臭骂。

  “你个不长眼的东西!我大嫂子的话你也敢驳?!当日我娘在上头时你也是这般会话的?敢情好日子过腻了想着挪地方了吧?!”

  “你是王家陪来的,我外祖家的银钱账目最是明白,你今日却拿出这个数目来,你就是这般给王家长脸的?!”

  “什么也别废话了?!先卸了差事吧!你瞧着你是骨头生痒了,狠狠敲打一顿便什么事儿都没了!”

  ……

  痛骂一番后,海氏的孕吐就止了,如兰也心情舒畅了,继续情意绵绵的绣嫁妆去了,明兰愕然,过了半响,忍不住道:“五姐姐,你这眼看要出阁了,好歹宽厚些,免得……”

  明兰不知怎么说下去,如兰很自如的接话道:“免得她们在外头嚼我的舌根,是不是?”明兰瞠着她,既然你都知道了,那还……?

  如兰满目柔情的看着绷子上的那副绣了一半的‘碧水鸳鸯戏荷叶’,眼也不抬,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上回你跟着我出去见过文家老太太了,你觉着她人如何?”

  明兰眼神闪躲开去,结巴道:“呃……看着挺健谈,挺爽利,挺干脆的……”其实是很聒噪,很泼辣,很蛮横,嗓门又大;不过不好当着如兰面的说她未来婆婆的坏话呢。

  如兰抬头白了明兰一眼,直言道:“那不是个省心的婆婆!”

  明兰不说话了,如兰却继续道:“我是不真傻;对我真好还是假好,我心里清楚。我小时回宥阳老家时,见过孙家那老虔婆是怎么对淑兰大姐姐的,还有那姓孙的混账秀才;六妹妹,你后来一番番提醒我的话我也都听进去了,我也想过敬哥哥到底是不是真的对我好?”

  明兰看着如兰肃穆的神色,静静听着,如兰声音渐低道:“我说敬哥哥好,是因为他从不瞒着他家里的事,他母亲的偏心,他兄弟的不长进,还有他一再耽搁的婚事,他一概都告诉了我!他也与我说过,他家的大儿媳妇不好当。”

  “那你还……”明兰轻道。

  如兰截过话头,一言道:“我当时与敬哥哥说,我会孝顺婆婆,善待弟妹,但是只有一条,他得与我一条心,只要如此,我便什么也不怕!”

  明兰心头一动,这话听着很耳熟,她曾经在华兰嘴里也听到过类似的言语,她慢慢沉默了,看来当年王氏和盛紘的龃龉并惨败于林姨娘之手的过往,还是在这两个女儿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痕。

  如兰忽然轻快的笑起来,道:“敬哥哥应承我了,若有人欺负我,他决不偏帮,了不起躲出去就是了!我便想着呀,这会儿开始就练练胆量嗓门,省的到时候败下阵来!”

  明兰啼笑皆非,摇摇头便罢了,所谓扮猪吃老虎,谁是猪谁是虎还不一定呢。

  “五姐姐定能过的好的!”明兰真心道。

  如兰翻了白眼过来,冷哼道:“那是自然!你们一个两个都嫁了高门,只我一个低嫁了,怎么也得过的好,不叫你们笑话了去!”

  明兰仰天无语,这就是盛家五小姐,每次她对如兰产生了那么一点点正面情绪,如喜欢,钦佩,同情等,总持续不了五分钟,就直接转为负面情绪。

  ……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如兰只要专心给自己绣些袄帕就成了,她的嫁妆王氏一早就备的七七八八了,可是明兰却差远了;盛老太太原本打算如兰婚事过后半年才让明兰成亲的,这会儿变生肘腋,只好加紧赶急了。

  几日前宥阳传信,说年前腊月初,品兰和泰生表哥已成了亲,京城送去的贺礼都收妥了,一切安好;老太太细细询问了过年回来的允儿关于品兰的嫁妆,然后振奋一把精神,埋头于打点明兰嫁妆的战斗中。

  嫁妆对于古代官宦富户人家的小姐来说,可说是十分重要的一项,有些钟鸣鼎食的考究家族里,那些受重视的嫡女从牙牙学语始,长辈们便要一件件给攒嫁妆了。

  就是一样厚薄的嫁妆,也有从繁从简两种情况。繁的,就是除却陪嫁的丫鬟婆子管事和固产,大到床桌柜箱等家具,小到四季衣裳,甚至红木金箍的马桶和洗澡盆,夸张一点的搞不好连寿衣都备下了;像盛老太太和海氏,她们就拥有一整套从头到脚极其严整规制的嫁妆。

  但这毕竟是少数,许多官宦人家要四处为官,哪里有时间慢慢积存,还有一些人家是后发迹的,根本采办不及周全的嫁妆,于是想出了最有效的第一千零一招。

  银子!

  盛老太太细细思量了一番,除了当初从金陵老宅里起出来的古董鼎瓷要留给长柏传于盛家子孙,其他便没有什么不能给明兰的;她从箱笼起起出田产和店铺的地契,一一交代。

  “……这庄子在白通河京郊,里外算起来约有五六百亩良田,庄头便是你崔妈妈的老头子,那两口子我瞧着算实诚,到时候一概与你陪嫁了去。田庄旁还有一座小山林,虽不大,风水却不错,两年前我一道买了下来,叫老崔头的几个小子打理着种些果数。”盛老太太极少一次说这么多话,一边说还一边发问,“别发愣!……还记得祖母与你说过的庄务吧?!”

  明兰立刻反应过来,对答如流:“嗯!用人要重信,时时常查检!再实诚的奴仆若没了得力的监管,天长日久也难免有别心,但也不可过分猜忌,寒了下头人的心。”

  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叹了口气:“那田庄旁原还有一大片抵卖罪臣的良田,足有上千亩,因那快地离皇庄忒近了,我想着不好便没买;早知道你会这么嫁,我就……唉!”

  “不用了,够了,够了!”明兰连忙道,墨兰只有两百亩水田外加一片旱田,即使是华兰的陪嫁庄子也不过七百亩罢了,当然,王氏还给了她别的东西。

  “够什么够?!”盛老太太一眼瞪过去,明兰立刻缩脖子;她瞧不得明兰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继续自顾自道,“还有金陵和老家那儿的几爿铺子店面,由你大伯照看着,还有几宗买卖的股息……”

  “祖母!”明兰终于听不下去了,光是田庄山林加起来就有七八千两了,她忍不住插嘴,“这些银子便是嫁个公府小姐也够了,我哪用这好些!……再说了,您也得留些傍身的呀,俗话说,千子万子不如身边的银子……哎哟!”

  明兰脑门上挨了一个爆栗,她捂着脑袋缩进炕褥里去,盛老太太大声呵斥道:“你个没出息的!你以为那大家子里头的日子好过么?大到妯娌婆母小姑,小到管事婆子丫鬟,哪个省事?!进去后有你使银子的地方!”

  明兰知道祖母的意思,却摇头道:“我是什么身份外头人都知道,没什么好充冤大头的,到时候该怎样就怎样,细细计算着过也就是了;倒是您,年纪大了,身边还是多些银子的好!”别的不会,装傻充愣却是到这个时代后,明兰学的最精湛的技艺了。

  盛老太太心中感动,却依旧训道:“我留着傍身钱呢,不用你来瞎操心!还不因你是高嫁,才要多陪些嫁妆!”

  明兰想起华兰在袁府的光景,她没钱么,又过的好么,可见银钱是买不来看重和疼爱的;她对着老太太的眼睛,正色道:“祖母,您听我一句,若我是个有福气的,以后自然不愁日子过,若我是个福薄的,再多陪嫁也便宜的别人!您还是自己多留些吧,你身子不好,若……有个看顾不周的,或下头人不利索的,你手里有钱干什么不成呀?!”

  这些都是诛心之言,甚至有些不孝忤逆的意思在其中了,非到这种时候明兰是决计不敢说的,老太太如何不明白,她眼角沁泪,低声道:“放心,他们不敢怠慢我的!…且我瞧你大嫂子是个懂礼数的,待我很是孝顺;我只忧心你这傻孩子……”

  明兰眼眶湿润,努力作出高兴的样子,笑道:“听小桃说,她们村里原有句俗话,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孙女好歹算是高嫁了一场,总不会过不下去日子罢!”

  老太太听了,也忍不住笑出来,随即板起脸,重重道:“好!他既千方百计把你算计了去,想必不会叫你饿着!”

  祖孙俩说了许久,最后敲定固产还是只陪过去田庄和山林,到时候多陪些银两,外加好几大箱老太太积年存的名贵料子。

  嫁妆毕竟是死物,说定了也就说定了,陪嫁的人口才是麻烦。

  当初华兰出嫁时,除了葳蕤轩的一众丫鬟婆子,王氏陪送一个彩簪,老太太也给心爱的大孙女送了一个翠蝉。近十年过去了,彩簪被抬成了姨娘,生了庶长子,如今不免遭到华兰的猜忌;而翠蝉却嫁了袁府里最得力的管事,成了华兰身边最信重的左膀右臂。

  墨兰是例外,王氏和老太太谁也没多送人,只把她山月居里的人带了过去。

  剩下的如兰和明兰,王氏照着华兰的例子,给如兰一个彩佩,给明兰一个彩环,老太太则给最老成稳重的翠屏给了如兰,至于明兰,其实小桃和丹橘基本算是寿安堂出去的,还有那四个绿的,也是房妈妈一手调|教的,外加一个翠袖,老太太就不再给旁人了。

  彩环姑娘是杏眼桃腮的小美人,老太太看了第一眼,就一阵生气,恨声道:“也不知她安的什么心?!”

  明兰赶紧安慰她道:“论颜色,她还不如若眉呢,更别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孙女我了!”

  老太太一个趔趄,险些一个倒栽葱从炕上掉下来。

  回到暮苍斋,明兰心里一直想着这事,就问丹橘道:“老太太与我挑陪嫁的人了,你且下去问问她们,有没有舍不得爹娘的,或是有中意的亲事了,别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一旁的小桃听了,连忙插嘴道:“我和丹橘姐姐自然是要跟着姑娘的!”

  “废话!”明兰瞪了她一眼,“你闭嘴,我问丹橘呢!”

  谁知丹橘一脸为难,扭捏着手指,明兰大奇道:“莫非你不愿意与我走?你但说无妨的。”

  丹橘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怎能离了姑娘,是……燕草和若眉。”

  明兰眉头一皱,轻声道:“你且说来!这些日子怕有不少人来托你罢。”

  自从她定了顾廷烨的婚事后,身价大涨,好些丫鬟婆子管事都想着能跟过去;于是就或明或暗的托人捎话,小桃是出了名憨直的傻丫头,请她带话没准反要搞糟的,绿枝刀口无德,不被她讽刺骂上两句就很好了,于是温柔厚道的丹橘就成了最好的突破口。

  丹橘一脸为难,结结巴巴道:“若眉…她是外头买来的,且还有枫三爷……是事儿,她只有姑娘可依靠了。”

  明兰沉吟不语,若眉是房妈妈第一个想要剔除的人选,说她生的太好了,又识文断字,心高气傲,未免到时候心大眼高生出事端,就不好了。

  “那燕草呢,她老子娘不是在给她说亲事了么?”

  丹橘脸色更难看,低声道:“……她说,她舍不得姑娘,想再多服侍姑娘几年。”

  这下,连明兰的脸色也难看了。

  小桃铺好床,提着个青花缠枝瓷熏炉在暖阁里慢慢的熏着,闻言,便回头道:“燕草姐姐的娘前几日进府了,她们躲在屋里说了好一会子话,原来就说这个呀。”

  冷不防被说破,丹橘一阵尴尬。

  明兰一眼看过去,丹橘垂首立好,明兰淡淡道:“你始终是心太软了。”丹橘被明兰看的手足无措,实在不敢再隐瞒了,便嗫嚅道:“都是一块儿大的,她说我们要去享福了,可不能落下姐妹。”

  明兰心里一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丹橘一惊,明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从明儿起,就叫绿枝顶了她的差事,叫她好生备嫁才是,我们一场情分,必不会少了她的嫁妆。”

  丹橘应声,掀帘出门前,忍不住回头道:“姑娘,这些多年了,燕草也算尽心,没犯什么过错。”她服侍明兰近十年,知道明兰表面看着和气好说话,但其实心意坚定,想定了的事很少能改变;只是好歹再多尽一次力。

  “我知道。”明兰坐在奁镜前,支着一条玲珑可爱的玉白手肘,缓缓道,“可她存了这样的心便是不好。那种权爵之家里,便是你没什么歪心思怕也要被勾出歪心思来,何况她原就是个心智不坚的;这样还能全了我们一场情意。”

  她不怕受骗,也不怕背叛,怕只怕骗她背叛她的,是她所信任所珍爱的人。

  二月初,春寒早早就褪去了一半,敬哥哥和长枫进考场的第二天,王氏从奉天回来了,虽一身风尘仆仆,但掩饰不住情绪愉快,面色红润。

  “娘她近来有些咳,便不来瞧两个丫头出阁了,说是待天气暖和些了,就带着你们舅妈和表哥表嫂们一道来走亲戚!”王氏眉飞色舞,盛紘也听的呵呵笑。

  屋里一张海棠石填的如意大圆桌上堆满了毛茸茸的皮子和厚绒,看着就很贵重,还有几盒红线拴的人参,王氏不住道:“……诺诺,这是外祖给你们几个小辈的,喜欢什么自己挑了去,这可是年前冬刚打下来的!明丫头,你别愣着呀,你外祖母可惦记你了,她说了,里头也有你的份儿!”她这次回娘家大获全胜,王老太太被小女儿一求一跪,便心软了,最后母女俩抱头痛哭一场,前事尽消,重归于好。

  明兰笑着上前,跟在如兰旁边翻检着那些厚茸茸的皮毛,触手温软暖和,果然是上好的货色,她嘴里夸着,心里却想,以她对王氏的了解,光是自己有好事还不足以叫她高兴成这样,定然还有旁人的坏事让她幸灾乐祸才对。莫非王表哥和康表姐婚后不和,婆媳不睦?!

  正想着,冷不防如兰凑到明兰耳边,轻声道:“六妹妹,康表姐在王家怕是没过好!”

  明兰心头一乐,也歪着脑袋凑过去,咬着耳朵:“英雄所见略同!”第102回如兰出嫁,与往事告别

  春闱出场那日,盛府派了来福管家去场外候着,伸长了脖子等了好半天,长枫和文炎敬才跌跌撞撞的出来,一个面色发青,活似纵X过度;一个脸色泛黄,好像饿了几天。相比长枫的得失心重,文炎敬反而自如多了,反正不论他能不能考上,媳妇和岳家是跑不了的。

  心态不同导致结果不同,半个月后揭榜,文姐夫中了进士,殿试得了二甲三十二名,待经试过后,或进翰林院,或授官职;而长枫哥哥……咳咳,再考一次罢。

  如兰婚期临近,样子却反倒有些不对劲,一忽儿嘻嘻哈哈,一忽儿又无端发脾气,王氏来寻女儿说几句体己话,也叫如兰三句给顶了回去,喜鹃看着样子不成,只好去寻明兰救火。

  “六姑娘,您瞧……”喜鹃为难道启齿。

  “不用说了,我过去瞧瞧便是。”明兰知道她的意思,因她既会装傻,又会哄小女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几乎成了如兰的灭火器,小喜鹊在时也常来寻她帮忙。

  一进陶然馆,因已抬走了嫁妆,只见原本镶金缠银的闺房显得有些空荡,如兰呆呆的坐在窗前,一旁暗红漆木的衣架上撑着一件锦绣辉煌的大红嫁衣,平白将整个屋子映的光彩了许多。

  “哟!妹妹如今是大贵人了,怎么这会儿有功夫来我这地方?”如兰一见了明兰,立刻打起精神,一副尖酸的口气。

  明兰默默的坐到如兰身旁,微笑道:“姐姐有什么不舒坦的?且与我说说。”

  如兰斜眼睨明兰,冷笑道:“我是个没出息的,哪里有这个福气?!”说完气鼓鼓的把头扭过去,用背对着明兰,两只手臂重重撑在案几上。

  明兰略一思忖,试探道:“太太与你说什么了?”

  如兰没有回头,只用鼻子大声的哼了一声,明兰立刻就明白了,随即十分无奈,暗自腹诽——都是顾廷烨那个不着调的!

  几日前文家选了吉日来送彩礼,顾廷烨翻看了一遍黄历后,发现那日是这段里最好的日子,便派人来询问‘可否那日来放聘’,王氏当时没想到,盛紘就一口答应了。

  到那日,文家不过是按着礼数,备了足份的花茶,团圆果,羊鹅,酒坛,木雁外加几匹好布料,也就完了,顾廷烨却犹如南美刚挖了金子回来的暴发户,送来的彩礼足足堆满了一个院子。先是一百二十八对足金肥猪(明兰属猪),足有一千两;布料有江南的绡纱八十八匹,江北的羽纱八十八匹,各色彩绣的云锦蜀缎一百零八匹,三四两重的龙凤赤金镯十八对,嵌珠龙凤赤金簪十八对,还有鲍鱼、蚝豉、元贝、冬菇、虾米、鱿鱼、海参、鱼翅和鱼肚外加发菜等上品海味,海氏和老太太瞧了后,严重怀疑这些都是进上的贡品,至于其他各类三牲鱼酒四季茶糖果子等物件更是不计其数;最后是一对呱呱乱叫的肥胖大雁。

  其实顾廷烨不过是按着那些钟鸣鼎食的权爵人家的礼数来办,也不算过分逾矩,但却深深扎了王氏的眼睛,她心里压抑已久的不安终于爆发,她早知道这种富贵的差别以后会慢慢显露出来,这一血淋淋的对比无疑是敲了一个开场锣。

  自那日后,她瞧见明兰就不怎么高兴了,不过明兰毕竟是待嫁之人,日日窝在寿安堂还来不及,王氏只得去找如兰训话,言语中尽是难听的酸话,明兰不用想也知道是怎样的,无非是些‘若是你不出事,这些好处都是你的’云云。

  最令王氏愤恨的是,这些彩礼都径直送进了寿安堂,她连手都没有过,按着老太太的心思,这些彩礼怕是大半要跟明兰陪嫁去顾府。

  就算如兰对文姐夫一往情深,也毕竟是个普通女子,也好面子,也有虚荣心,这泼天的富贵谁人不眼馋,如今盛府里上上下下,从管事到丫鬟婆子都对明兰极是殷勤奉承。

  明兰也是普通人,看见金银珠宝也很动心,她甫一见到堆成小山的彩礼,也是小心肝扑扑乱跳了一阵,光是其中的金珠首饰,丹橘和小桃就足足点了半个时辰,当初老太太送来的那个九层八十一套盒的乌木梨花雕漆的妆奁大箱笼总算有了用武之地,塞的满满当当的。

  她生平第一次觉得这样成亲也不错,如果能保证赡养费,婚姻失败也不会手忙脚乱。

  “五姐姐要是有什么心里不痛快的,尽可与妹妹说说。”明兰尽量缓和语气。

  谁知如兰倏的回过头来,眉毛轻蔑的一挑,冷哼道:“我怎么敢?!太太说过了,我以后没准还要妹妹帮衬着呢!”

  明兰算算日子,没几天两人都要出嫁了,估计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这么哄如兰,索性跳楼大酬宾,狠狠卖一把力,把她高高兴兴的送出门算了,便笑吟吟道:“五姐姐,妹妹问你一句话,这会儿要是可以,你愿不愿意与妹妹调换,我嫁去文家,你嫁去顾家?”

  如兰面色惊疑不定,反口问道:“你愿意?”

  “自然愿意!”明兰一口应下,笑嘻嘻道,“我原就觉着五姐夫不错,又会半夜爬山来会佳人,又会些吟诗弄词的缠绵悱恻,这会儿还中了进士,为什么不愿意?!”

  “你敢——!”如兰用力拍桌子,一站而起,吼声如雷,震的明兰耳鼓膜嗡嗡响。

  明兰揉着耳朵靠在椅背上,笑弯了腰:“那姐姐在恼什么?”

  如兰重重出了一口气,瞪着明兰看了半天,才忿忿坐下去。

  明兰缓缓靠过去,用胳膊搭在如兰肩上,在如兰耳边轻声道:“那年咱们去忠勤伯府走亲戚,瞧见了大姐姐的婆母,回来后姐姐对我说了一番话,姐姐都忘了么?”

  如兰发了怔,耳边一枚红榴宝金流苏坠子不住的荡着,她缓缓道:“我记得,……我说,天底下的婆婆都是可恶的,若要我过大姐姐那样委屈的日子,我还不如当一辈子老姑子呢。”

  明兰心里微微叹息,柔声道:“你心里都明白,又何必恼火呢;姐姐……你是不是怕了?”

  如兰低着头,眼角沁出水光,不知不觉间抓住了明兰的手,紧紧握住,哽咽道:“我是怕了,我怕敬哥哥以后会负我,怕那尖酸的老婆子会欺负我,怕以后在姐妹当中抬不起头来!我也知道那顾府里也不是好过的,可我就是……,我……我不想嫁了……”

  如兰嘤嘤哭了起来,王氏的数落加‘婚前恐惧’,粗线条的她也抵受不住了。

  明兰悠悠的叹了口气,道:“人都说世上有三件事不可信,一曰老人家说不想活了,二曰少年人说不想长大,三曰……”

  “是什么?”如兰渐渐收了眼泪,出口相问。

  “三曰大姑娘说不想嫁!”

  如兰恼羞成怒,拎起两个拳头就去捶明兰,明兰哎哟连天的呼喊告饶,赔了半天罪才算完,这么一闹腾,如兰倒是不伤心了,两姐妹气喘吁吁的靠在一块儿,瘫在炕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

  “做儿媳妇真不容易呀,做婆婆就舒服多了!”

  “孙子都是打爷爷辈来的,婆婆也是媳妇熬出来的,姐姐会有那一天的。”

  “要是没有婆婆多好!”

  “没娘哪来的儿子,五姐姐比念完了经不要和尚还狠。”

  “我要…我们要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那是自然,活人都要过日子的,死人才不过呢。”

  “你要当心!顾府里的妯娌亲长瞧你是庶出的,会给你脸子瞧的!”

  “不要紧,不去看她们的脸就是了。”……

  明兰其实并不很喜欢如兰,同样是外向性格,相比品兰的豪迈爽朗,不拘小节,开朗善良,如兰则多了几分尖刻任性,蛮横霸道,可是——明兰侧眼看去,如兰这会儿已不生气,兴冲冲的拉着明兰说她将来的新家怎样布置——这个喜怒皆形于色的女孩,却是这隐晦含蓄的院子里,唯一鲜活真实的存在。

  二月二十七,大吉大利,宜婚姻嫁娶。

  文姐夫春风得意,外有功名傍身,内有得力岳家,为他帮衬迎亲的好友同窗颇是不少,一路上披红挂彩,吹吹打打,极是风光热闹。

  这回长枫总算寻着了对手,在盛府大门口与文姐夫唇枪舌剑了足半个时辰,诗词纵横唐宋,言谈浓墨华彩,引的一干帮众大声叫好,场面甚为热闹,王氏总算露出些高兴。

  盛老太太性喜清净,这次总算给了王氏面子,好歹吃过了三巡酒才回寿安堂歇息,明兰心里也颇高兴,稀里糊涂的吃了几盅,只烧的两颊烫红,脑袋发晕,在屋里躺不住,便出了院子,走上几步散散酒气。

  夜凉如水,外院那边依旧传来隆隆高声哄谈的笑闹声,还飘过来一阵阵酒香,觥筹交错,想是还未结束酒宴,更映着内院静谧一片,明兰沿着石子小路缓缓走着,忽一阵顽皮,想看看那池塘的冰面都化开了没,出嫁之前怎么也得再捉几条鱼呀。

  疾行几步,堪堪来到池塘便,就着米白色的月光,只见一个修长的人影弯着腰,扶着池边的山石低着头,似乎在呕吐,那人似乎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缓缓的回过了头来,半牙的月儿,晃着夜色湖面的波光,映着那个人秀美俊雅如同美玉般。

  明兰脚步一滞,心头一紧,立刻就想转身走人。

  “……六妹妹?”齐衡身上弥漫的淡淡的酒香,叫初春的水汽一涌,反倒清雅。

  明兰努力止住脚步,脸上带着微笑:“好久不见,还未曾贺喜新婚,恭喜恭喜。”

  齐衡的一双眼睛生的极好,恁多少浓情蜜意都欲诉还休的括在里头,盈出水一样的清浅深浓,他静静的瞧着明兰,缓缓道:“说道恭喜,妹妹嫁期将近,我这里贺喜了。”说着,便躬身一拱手,满满的行了个礼。

  明兰立刻敛衽还礼,也盈盈福了福。

  两人一会儿相对无言,池塘边只听见水声轻动。

  明兰想溜,齐衡却始终盯着她看,好似看不够一般,明兰的神经不够坚强,只能找话来说:“你……怎么在这儿?”这里是盛府内院,外男怎么进来的。

  齐衡美目轻弯,微微笑道:“喝多了几杯,则诚兄让我在他书房里歇歇。”他识得盛府路径,长柏的书房又在内外院交界处,他能一路摸到水边也不稀奇。

  明兰没话说了,又是一阵诡异的寂静,齐衡瞧着明兰,从眉角,到睫毛,到笑靥,到嘴角那一对小小的梨涡,想起往事,齐衡顿时一股郁愤涌上心头,冷笑一声:

  “六妹妹是不必担心的,上个月威北侯成婚,席间敬酒如云,顾都督抢着替沈国舅挡了好些酒,沈国舅说了,待顾府办亲时他会投桃报李的。……哦,我忘了,我以后可不能再唤你六妹妹了,论起辈分,我可得叫你二舅母了!”

  明兰听了,一言不发,过了半响,才缓缓道:“你说的是。”

  齐衡只气的酒气上涌,一时站不住脚,摇晃了下,依着山石才不倒下,想要说两句狠话来刺明兰,他却又舍不得;两人又是一阵无语。

  齐衡实觉郁郁,终忍不住道:“我有一句话,搁在心里许久;今日问你,望你实话答我。”

  明兰淡淡道:“请问。”

  齐衡站直了身体,深吸一口气,玉石般皎洁秀丽的面庞一片正色,道:“这些年来,我对你的心意你不是不明白,但却总装傻充愣,对我冷若冰霜;我今日指天说一句,但凡你有本分回应我的心意,我也拼死争一争了!可你初初便看死了我,觉着我是那不堪重信的,觉着我会连累你,害了你,避我如毒蛇猛兽,这,这到底是为何?!”

  明兰抬着头,露出一段粉藕般的水嫩脖颈,仰出极秀美的线条,齐衡看的几乎痴了,过了会儿,明兰轻垂眼睑,才悠悠道:“咱们从小认识,恐怕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其实与郡主很像,看着风轻云淡,内里却极好强。你明明已有了大好家世,却依旧勤学不缀,洁身自好,在京中锦衣子弟中,可算首屈一指的好儿郎。”

  明兰语气怅然,脸向湖面,好似想起许久许久以前的事,她缓缓继续道:“你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刚学了几天汉赋,又想着钻研诗经;练着馆阁体,却也不愿放弃颜体柳体;庄先生刚夸你写字略有小成,你又去调色作画。你也知道贪多嚼不烂,便日日起早贪黑,生生把许多学问技艺练出些名堂来。”

  齐衡听出明兰语气中淡淡的忧伤,心里也是一阵难过。

  明兰顿了顿,定住心思,转过头来,静静瞧着齐衡,一字一句道:“你太好了,事事都想做最好,我要不起,你心太大了,也放不下。”

  齐衡只觉得一阵心痛如绞,他狠狠的咬着嘴唇,直咬得舌尖尝到淡淡的腥味,才艰难道:“你……素来见事就是极明白的。”

  明兰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钝钝的痛了一下,道:“没什么可依仗的人,自得想明白些。”

  齐衡看着明兰脆弱窈窕的身子,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走了,心里酸酸的柔软起来,道:“我知道你的难处,我,我从未怪过你,我只恨我自己这般没用!顾…他其实人不坏,你别听信了坊间传闻,你……你要好好过日子!”

  明兰胸间溢满涌动,抬头朗声道:“我来这世上一遭,本就是为了好好过日子的!”

  说完,只见齐衡眼眶已发了红,泪水似要盈眶,明兰依旧微笑的如艳阳一般,放平整衣裙,遮住鞋尖出的几滴湿润,然后娉婷袅娜的福了福,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头顶上,月牙如钩,微微闪动着幽光,却已经没有适才的光彩。

  明兰快步走向寿安堂,迅速进了内屋,只见老替老太太刚刚卸了钗环衣裳,靠着炕沿舒展着身子歇息,明兰行礼问安后,屏退左右,上前一步道:“祖母,你与我说说贺家的事儿吧,你上回去了之后,现在如何了?”

  老太太被明兰这一番举动弄的有些奇怪,盯着明兰看了一会儿,露出很奇特的微笑:“自婚事定了之后,你再也不曾问过我半句贺家的事,怎么,今日想知道了?”

  明兰神色如常,干脆道:“有些事不是不闻不问,便可当没有的,还是知道清楚些好。”

  老太太缓缓抬起身子,眼神带了几分赞赏满意,道:“我去贺府把话已说明白了,你已定亲,两家本无定契,一无媒妁二无信物,便什么也不算了!”

  明兰点点头,躬身谢过老太太,又问:“那贺家如何说?”

  老太太微笑了下,眼神闪动,答道:“我那老妹妹是个最豁达的,从出了曹家的事后,她心里就有数了,她自不会计较;弘哥儿素有大志,听闻张家有意往云贵采集药材遍访名医讨究,他已决意跟着一道去见些世面,大约过不几日就要出门了,此次没个三两年怕是回不来;贺三太太素来病弱,最近又有些身子不好,慢慢调理就是了。”

  明兰面沉如水,丝毫不动神色,再问:“贺家众人可有言语或物件给我的?”

  老太太笑了笑,直震的手腕上的佛珠一阵抖动,才道:“我那老妹妹知道内情,只说你受委屈了,还道贺家觉不会半分言语出去,反正贺老先生已上了奏本,乞骸骨归乡告老,大约磨蹭个一年半载的便要离京了;其余嘛……只有弘哥儿留了句话给你。”

  明兰定定道:“他说什么?”

  老太太慢慢道:“他说,对不住你,是他自己德薄无福,与你无干。”

  明兰听完了,久久无语,老太太盯着看明兰的神色变化,语重心长道:“你也不必往心里去,有些心结早些解开的好,反正以后都不会见了,过自己日子要紧。”

  明兰抬首而笑,温婉俏皮,爽朗明净,道:“祖母说的是。不过,以后见不见的,都不打紧了,贺老夫人是祖母的知交,寻常亲友人家罢了。”

  老太太听了,心头一块大石才落了地,赞声道:“你想开了,便是最好。”

  明兰笑道:“眼睛长在脑袋前面,就是要向前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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